碎骨兔

“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？”

 

“烦。”嘉德罗斯吐出一口气，停了停，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到桌子上往前一推，向后靠在椅背上，抬眼看向他，“别说我了，你没事儿约我出来吃饭干嘛？”

 

“和合作伙伴提前联络联络感情。”

 

“嗤，你个矢量财团的总裁需要和我联络感情？”他扯扯嘴角，“再说跟我谈合作，也不是你亲自出面吧。”

 

“如果你一心放在工作上，我们是可以在同一个会议室里合作，而不是由其他人来与我商谈。”金叹了口气，露出忧心的神情来，“嘉德罗斯，伯父一直很担心，叫我来跟你聊聊。”

 

“啧，又是……”

 

“你听我说完。”

 

金笑了笑，打断了他的话，“你不是一直觉得，因为你是伯父唯一的孩子，所以你不得不继承家业吗？所以即便你不喜欢，你也依旧逼自己去工作。”

 

“这件事其实伯父早就看出来了，但他为人向来缄默，希望我跟你聊聊。”

 

“你还年轻，嘉德罗斯，伯父也是，等到他把家业交给继承人还有几十年呢，他跟我说，你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尝试你想做的事情。”

 

“所以？”

 

“矢量财团旗下行业众多，你可以来我这里试试，我可以给你提供许多帮助，这也是伯父拜托我的原因。”金弯了弯眉眼，又说，“当然了，这不是免费的，但只要你答应我的一些条件，就没问题了。”

 

“我就知道你不会做亏本的买卖……说吧，你想要什么？”

 

嘉德罗斯觉得他的主意不错，笑了一声，随便举出几个例子，“我刚收购的那块地，还是你之前一直想要的那个公司？或者我最近接手的建设项目？”

 

“都不是。”金摇了摇头，认真地望向他，“我想要你，嘉德罗斯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嘉德罗斯忽然无言凝固几秒，双眼骤然瞪大，像是看什么奇怪的人一样看着金，那不可置信的样子简直就把“我一直把你当发小，没想到你却喜欢我”摆在了脸上。

 

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可一世的嘉德罗斯做出这种反应，感觉很有意思。

 

“……别开玩笑，渣渣。”

 

“我没在开玩笑……”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，略带忧伤地说道，“唉，嘉德罗斯，你知道我心头一直有个白月光吗？”

 

“啊，知道，你喜欢了很久，但一直没追到的那个，我没少笑话你呢……”嘉德罗斯说到这里，突然沉默了，仿佛意识到什么更不可思议的事情，“你别告诉我，渣渣，你的白月光是我？！”

 

他认识他很久了，也知道这家伙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，从小喊到大，但被他藏的特别深，时至今日他就只知道他有个白月光，是男是女，叫什么名字，多大了，他都不清楚。

 

当然，他本来也就不关心，而且这么久都没见他和谁接近过，他甚至以为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就是他扯出来的幌子用来挡桃花——不怪他这么想，因为他的确这么做过。

 

难不成……

 

“不是，但是，你和他有很像的地方。”

 

“……好啊你！”

 

嘉德罗斯思维敏捷，迅速反应过来，拿起旁边花瓶就要甩他脸上，咬牙切齿地说道，“渣渣，你拿我当替身？”

 

“当然是没有，目前没有，你先把它放下。”

 

金等嘉德罗斯安静下来，这才继续开口，“我和你从小长大，我怎么会拿你当替身？请你相信，我们的发小情一定是真的。”

 

“我跟你没有发小情。”冷酷的嘉德罗斯给他断了感情，“你到底什么意思？”

 

“嘉德罗斯，我花时间花精力给你提供各种便利，也不要求你回报给我什么，你就让我睹人思人一下吧。”金在他即将暴怒之前补充一句，“从你同意之后开始。”

 

嘉德罗斯攥住这个混蛋的衣领咬牙切齿，“你，这，个，渣，渣……”

 

“嘉德罗斯，你看在我多年得不到白月光的份上，宽容一下吧，平时让我多看几眼就足够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。”

 

金握住嘉德罗斯抓着自己衣领的手，让他松开些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，“求求你了，嘉嘉，答应我吧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啧……真的是……”

 

嘉德罗斯烦躁地推开他，抱起手臂坐回去，周身冒着冷气，脸色铁青地瞪着他，瞪着，瞪着，就坚持不住移开了目光。

 

明明金的这种做派称得上是十足的渣男行径，是他所不齿的，甚至还渣到了他自己身上，但嘉德罗斯发现自己面对他这样示弱而可怜的表情，竟然狠不下心来揍他。

 

可恶。

 

他可是一个大财团的总裁啊。

 

装什么委屈，装什么可怜？

 

还装这么像？！

 

“……提前说好，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，我当场就打死你。”

 

就这么僵持了半响，这位大少爷终于松口了，语气仍旧冷硬，但确实是答应了。

 

“嘉嘉你真好。”他都妥协了，金哪里还会说什么，立刻好好好地答应了，“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，我们怎么说也认识了二十多年，你是了解我的，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。”

 

“哼，你最好是。”

 

 

 

 

嘉德罗斯在他家就跟自己家一样没有什么不适应，加上金强行挂上替身这个关系后，他更是肆无忌惮。

 

一会儿要这个，一会儿要哪个，说什么培养他的兴趣，又说什么取悦他，不然他就走，他也拦不住。

 

金感觉自己根本不是找白月光的替身，而是找了个小祖宗回来，幸亏他把雷狮安排在娱乐公司附近的住所了，不然这尊大神一定更闹腾。

 

嘉德罗斯说他要找自己喜欢的工作，但金根本不觉得他能找到什么。

 

他学的专业都是和经济金融管理相关的，本就是为了继承他们家的圣空集团做准备，术业有专攻，哪里会有什么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工作。

 

但最后嘉德罗斯还真给他搞了一个“惊喜”。

 

“……电竞？”

 

金放下支着额头的手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，匪夷所思地看向他，“你说你感兴趣的领域，是电竞？”

 

“是啊。”

 

“……我真是没想到，嘉德罗斯你会喜欢打游戏……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很意外。”他来到嘉德罗斯旁边坐下，靠在他肩膀上，“但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。”

 

“你知道青训营里的人都多大吗？你虽然二十多，但比他们大了四五岁不止，你觉得你的反应力什么的，能和他们比吗？”

 
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。”

 

嘉德罗斯对这些问题似乎早已清楚，不需要他来多说，也是，认识他这么久，凡是他想做的事，都是自信满满，全力以赴的。

 

而从另一个方面看，如果嘉德罗斯真的选择了电竞领域，也不失为一种最优选，别的什么职业可能要花很长时间都走不到顶峰，可电竞不一样。

 

一个人状态最好的时候里那么几年，等他过了那时候，不想退也得退了，这么一来，回到家族接手公司，感觉也挺好。

 

“我去给你找战队。”金栽进他怀里，“事先说好，别半途而废啊。”

 

“你也不看看我是谁，在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之前，我可不会轻易放弃。”

 

即便换了一个世界，嘉德罗斯身上的光彩也依旧夺目。这是金很喜欢他的一点，什么时候他都信心十足，带着无人可及的骄傲和锋芒，看到他以后就觉得，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。

 

“希望你以后都能这么自信……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那是当然的。

 

嘉德罗斯看着怀里的家伙，觉得真是受不了，轻轻推了推他肩膀，“困了就去休息，死撑着干什么？”

 

“哈……当然是为了赚钱……养你们啊……”

 

金打了个哈欠，说着说着就闭上眼睛睡过去了，没有意识到嘉德罗斯骤变的脸色。

 

他刚才说……

 

你们？

 

你们？？

 

你们？！！

 

 

 

 

嘉德罗斯和他冷战了，他单方面。

 

在他逼着他说出雷狮和安迷修两个名字之后，得知了他还有两个替身的真相，直接冲他发了好一顿火，把他轰出了家门。

 

看他那么生气，金没敢说那是他家，就披了一件跑出门随手捞到的外套，敲开了他在娱乐公司附近的房子。

 

“你怎么过来了？”

 

“……我住的那套房子最近装修。”金随便找了个借口，顶着雷狮狐疑的目光，从他身侧走了进去，“在这里住几天。”

 

“因为装修过来住，需要你在大晚上这个点，披着外套跑过来吗？”雷狮瞥了眼门外已经繁星点点的夜空，越听越觉得他在说谎，“你到底干嘛来了？”

 

【big 胆！这是你应该对你金主说的话吗？！金，你快说点什么，让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替身，一个代餐，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！】

 

于是金开口了，“你觉得我来干什么？你的作用不需要我多说吧，想见你，我就来了。”

 

雷狮神色微变，投过来的目光隐隐约约夹带了些特别的意味，但也不再多说什么，似乎是被他的话说服了，耸了耸肩，把门关上了。

 

出于金主这一职业的责任，金询问了雷狮的近况，得到了还不错的回答。但以雷狮的性格，金不太相信他会老老实实的，便给安迷修打了个电话。

 

“……他很有能力和天赋，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一行业，也做了充分的准备。过段时间，我会给他安排些角色试演，我认为他能够做到。”

 

“我不是不相信他的实力。”金看了一眼雷狮，“但他有些心高气傲，如果他学习和演戏的时候都一帆风顺，难免会助长傲气，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
 

“嗯，我知道，我会给他合理安排的。”

 

“啧。”雷狮不满，“你都没和我相处多久，就知道我心高气傲了？”

 

“难道不是？”

 

“你能做出不管不顾和家里人决裂，只身一人跑出来，不就是有自信能凭借自己走上你想要的道路吗？”金难得平心静气地说他，“可你这份自信的源头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
 

“家世，背景，财力和教育是支撑你自信的因素，但当你做出这个选择之后你就失去了前三者。如今的社会上有能力，知识和脑子的大有人在，你又凭什么认为，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，就可以成就大事呢？”

 

“你只是这些人之中的幸运儿而已。”金言语平和，却不乏锋利，“所以，我劝你趁早打磨掉你的傲气和自命不凡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那就这样。”金将注意力转回电话那边，“就按我们说的做吧，另外，如果你那里碰到什么麻烦，都可以和我说。”

 

“……嗯。”

 

金挂断电话，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雷狮，想刚才的话对他来说应该是有点作用，打击打击他的自信心和傲气，这样就会乖乖听话了。

 

当然，也说不定会让他心有怨恨，毕竟天之骄子的雷狮可没有经历过当头棒喝的感觉，如此便也达成了恶人的目的，岂不是更好。

 

他如此自信，以至于错过了由他背后投来的，雷狮那无比深邃的目光。

 

 

 

 

“渣渣，你给我滚回来！”

 

一声怒吼从金刚刚点开的语音消息里传出来，那磅礴的气势，中气十足的怒火，掷地有声的声调，直接把正在规划方案的安迷修的笔震掉了。

 

“我去……”

 

旁边的雷狮也是被吓了一跳，揉了揉靠近金那一边的耳朵，“你把手机声音开这么大干什么……话说，这是嘉德罗斯吧？”

 

“我的手机音量是正常的。”金揉了揉脸，深吸一口气，给对方打过去电话，“你怎么了？游戏打输了吗？”

 

“我游戏会输？别跟我扯这个，这几天你人呢？”

 

“还是工作，顺便了解了解你感兴趣的那方面情况，或者如果你有意向不错的，也可以告诉我。”

 

“哦，你忙到没时间回家？”嘉德罗斯似乎格外暴躁，“你是不是在那两个那里？”

 

“是啊，除非你想让我留宿街头，然后第二天新闻报纸占封面。”

 

“你……”

 

嘉德罗斯当时真的很生气，他想这个混蛋把自己当替身就算了，这么多年相处他知道他本性不坏，就当是陪他玩玩，谁知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？！

 

雷狮和安迷修？

 

嘉德罗斯是又火大又奇怪，他们三个身上有共同点吗？有能成为替身的共性吗？

 

……不对，是他竟然找了三个人当替身？！

 

于是他一怒之下就把他轰出门了，但是等他冷静下来，后知后觉地想到，如果他不住这了，大概率就会去那俩人在的地方，所以，这就是那则语音的来历。

 

“所以，嘉嘉你不生气了？”

 

“谁说的？我恨不得打死你！”

 

嘉德罗斯冲他发火，然后忽然平静下来，“但你得给我滚回来，有生意给你做。”

 

“生意？什么生意值得你放下揍我的怒火来做，和你们圣空的合作吗？”

 

“不是，等你回来跟你说。”嘉德罗斯说罢，火气重新上来，“敢再在外面勾三搭四，我打断你的腿！”

 

嘉德罗斯这话说的，好怪噢，怎么莫名有种别样的气场。

 

金倒下手机，揉了揉自己被蹂躏的耳朵。

 

“该不会……”雷狮神色莫名，扬起嘴角说道，“嘉德罗斯，就是你心里的白月光吧？”

 

这又是冲他怒吼，骂他渣渣，他都不生气，反而好声好气地说话，无比纵容……再加上，他们也略有耳闻，嘉德罗斯和金是从小长大的朋友，如果真是他，倒是相当合适。

 

“不，嘉德罗斯不是。”金看着嘉德罗斯发给他的东西，目光凝固了一瞬，抬头向雷狮看过来，“你觉得你们身上有和他相似的地方吗？”

 

“……如果可以，我希望没有。”

 

“是啊，所以他不是，而且，他身上也有和我喜欢的人相似的地方。”

 

嚯……

 

“你还真是照收不误啊……”雷狮语气中不无嘲讽，想着他所了解的嘉德罗斯的脾性，不由得生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，“他知道吗？恐怕得气死了吧？”

 

“他知道，但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些条件，所以他勉为其难地接受了。”

 

表面上是这样……但金觉得嘉德罗斯根本没有以替身的身份自居，平时怎么样还怎么样。可毕竟是认识多年的发小，他除了纵容，也没别的办法。

 

雷狮也看出来嘉德罗斯并没有任何收敛，光从那一句“你给我滚回来”就已经体现了个十足，但……两人关系到底是不一般的，自然也不会和他们一样。

 

可想到这里的他，突然有些不舒服。

 

 

 

 

金当晚回了家，看到嘉德罗斯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，翘着腿，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笔记本，见到他进来后金眸瞪了过来，“你还知道回来？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金确信不是他多想，但接二连三的对话总让他有种怪怪的感觉。他走过去，嘉德罗斯也没多说，让他看电脑屏幕。

 

上面是……守望？

 

“我有些印象，我记得你之前有把那一位叫格瑞的继承人当成竞争对手。”金问，“守望怎么了？”

 

“我之前的确一直把他当成竞争对手，不过……最近发现了点事，觉得格瑞也不过如此。”嘉德罗斯抱起手臂，嗤笑一声，“还不是被人骗地死死的？”

 

“什么意思？”

 

“你知道格瑞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？”

 

金经手过的项目无数，对比较重要的几个合作伙伴都有过了解，经他这么一问，他很快明白了，“你指的是，格瑞早逝的父母不是因为意外，而是他们家族里有人动了手脚？的确是会出现的勾心斗角……”

 

“是，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吗？”

 

“……”金摸了摸下巴，突然笑了笑，“我懂了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嘉德罗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 

 

 

 

“格瑞先生，我们总裁想邀请您来坐一坐。”

 

“你们总裁？”

 

“是的。”

 

拦路的人示意他看向马路对面的咖啡厅，透过棕褐色的玻璃，一个金发的人望过来，向他抬了抬手。

 

……嘉德罗斯什么时候成为圣空集团的总裁了？他记得他父亲身子骨挺硬朗的。

 

“你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
 

格瑞挺不愿意和嘉德罗斯相处，因为在大学期间他没少找他麻烦，后来毕业了他回公司，他继续读了研究生，这才避开了他。

 

但知道嘉德罗斯不是那种会为了找麻烦特地过来订咖啡厅，让人拦路的人，格瑞这才走了过来。

 

“不是我找你，你现在可让我没有一点挑战的感觉。”嘉德罗斯向后仰仰头，他的臭脾气即便是面对大学相处了四年的同学也毫不客气，“他去接电话了，你等会儿吧。”

 

“……”格瑞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手机，“没事我就先走了。”

 

“行啊，你走吧。”嘉德罗斯神情随意，也没阻拦他，“如果你不在乎你父母打下的江山，都被小人剽窃的话。”

 

格瑞突然握紧了手机，脸色沉下来。注意到这一幕的嘉德罗斯好似知道了什么，反而笑了，“原来你知道，也没有我想的那么没用啊。”

 

“你……”

 

“嘉德罗斯，你从来都是这么和你的朋友们聊天吗？”

 

不等格瑞说什么，从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，缓和了他们之间冷凝的氛围。

 

嘉德罗斯嗤了一声，“什么朋友？我们俩称不上朋友。”

 

“抱歉，久等了，公司的事务有些繁忙，经常需要及时的处理。”

 

刚才开口的人从不远处的走廊走过来，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机，来到了他的对面坐下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，向他进行自我介绍，“格瑞先生，你好，我是矢量的负责人，金。”

 

“想来对你而言，或许不太需要过多的自我介绍。”